夏日,艳阳天,中原大地,久违了!魂牵梦萦的母校,我回来了!
新郑机场,下飞机,上出租,联系合作方,约好下午会面的时间和地点,给我的时间不多,母校只好快去快回。正是吃午饭的时候,怀念起集贸市场的烩面,告诉司机后,他大为惊诧:“中原集贸早就拆了!多少年前就拆了!”“拆了?那就中原影院吧。”伤感袭来,那可是盛载着我无数回忆的地方,说拆就拆了,真后悔上次路过郑州的时候没有停留。司机说,郑州市已经没有这种综合市场了,集贸市场过时了,取而代之的是各大专业市场。我点头:“与时俱进,与时俱进。”接着,他问我是哪里人,我说黑龙江。司机又露惊异,“听口音,你可是土生土长的郑州人啊!”
中原影院很快到了,结帐,司机主动地,按国际惯例没收了应找给我的零钱充当小费。没说什么下了车,附近在施工,地上沟壑纵横,黄土成堆,管道可见,类似的施工在北京和苏州经常遇到,政府和施工方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宣传:这都是我们未来美好城市的小小代价。是的,代价小小,前提是别掉下沟去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影院对面,在还算干净的饭店里点了些快餐。坐在椅子上,看着对面,影院变化不大,多了些过了季的招贴画,显得比以前热闹,回想起昔日烤羊肉串的香味,夜幕快降临的时候,这味道就一股股地飘来,钩子一样牵动学子的胃神经。傍晚,特别是周未,影院前很快就会聚拢起三三两两的人群,在国内电影业不景气的时候,它却从来不曾担心过自己的客源,不知道这是影院的运气,还是学子们的福气。
路过街头小花园,四个小园依旧,小而精致,各具特色,刚到郑州时曾让我感叹:南方就是南方,走出黑龙江见见世面是对了。
母校的大门和名字都比以前气派很多,让我不由生出些许自豪感,主教学楼显然是经过从头到尾的翻新和装修,庄严稳重中透露些许异国格调,华美不凡。学校值正放暑假,校园里空空荡荡的,进门时,守门的护校学生看了我这背包的中年人一眼,没说什么,省却了盘查。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,同是护校生,搬了张书桌在看书,门开着,楼道有些黑,但仍可看到“严谨治学”四个大字和落了些灰尘的镜子。不想打扰他,也知道二楼的教室一定锁着门,看不到我的书桌,于是转弯向右,印象中的枝繁叶茂扑面而来,冬青树更加浓密翠绿,五色的月季正当季节,泡桐树欲发粗壮挺拔。
路过空旷干净的体育场,来到了职大楼合班教室。门锁着,透过门缝,教室如旧,这里装着我曾经最痛苦也最愉快的回忆。回想每当考试前的一两周,开始了奋发图强浪子回头悬梁刺股废寝忘食,一次又一次地,一学期又一学期地,一年又一年地,后悔为什么平时该搞懂的没有搞懂,平时该记住的毫无印象,何苦要到这个时候填鸭塞鹅囫囵吞枣不堪重负;而每到非考试季节的周未,租一本厚书,拿一小袋五香花生,脚放肆地搁在前排椅背上,读得天昏地暗,笑逐颜开,直到华灯初放,饥肠辘辘。
体育场,篮球场,排球场,小花廊,军训,早操,长跑,体能检测,足球考试,会动的球网,最快速度的左转,飞不上天的风筝……一路找寻着往事,不知不觉来到了食堂。大食堂没什么变化,也许是毕业前不久曾经装修过的原故吧。同样的空无一人,全不见昔日开饭前的熙熙攘攘、勇往直前,和打完饭后的打靶归来、喜笑颜开。小食堂是我的最爱,记忆中,一角钱的葱心饼无比甘香,五分的稀饭是解渴仙汤,还有那炸糕和烩面、拉面。为什么回忆起大学时代,总少不了想到吃?而再简单的食物都会让人口水直流,我禁不住想大笑。
男生宿舍区的变化算比较大,楼变高了,也显得里外全新,窗明几净,只是户外的空间相比以前有些压抑。施工好象还没结束,一扇门半开着,门里面已经换成水泥的地面上,散放着灰桶工具一类。进去走了几步,想了想还是出去了,如此装修翻新下,住过宿舍已没什么可看,能够见到它的外观,我已经不虚此行。
我向校门走去,慢慢地回忆着有关宿舍的往事:睡在我下铺的兄弟,你好吗?毕业后你的来信,从数页长谈,到越来越短,越来越客气,我知道,那是你慢慢地和广大工人阶级打成一片,被人接受,接识了新朋友,开始了新生活。关于爱情,你只字不提,却干脆谈到了婚姻,我更为你开心。那年烟花三月的时候,去过你的城市,却苦于没有你的联系方式,想想不打扰你也好。当时,你是安稳而沉醉着,而我,还在飘泊……
睡在我侧铺的兄弟,你还好吧?直到毕业前快分开时,才听到你婉转的抱怨,这多少有些令人感动。现在你也算事业有成,一掷千金,是否还能记起饭票不够吃的窘迫,能回味起卖旧衣服吃涮羊肉的余香?
睡在我对铺的兄弟,你好吧?上铺鲤鱼打挺这种高难动作后来给你带不雅的绰号,是谁也没想到的。从入学到毕业,你的故事不断,但有谁能够读懂你深遂目光里的忧郁——我想我是懂的。听说你分到单位很快又有了新绰号。你,注定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白兔兄,尾刀兄,咸蛋兄,磨牙雕,“狗窝”里的兄弟,你们好吗?我知道你们挺好的,毕业后,很快或主动或被动地,融入大千世界。而去了北京和上海的,困难和曲折多一些,竞争和压力大一些,再正常不过,好在老兄们也几经奋斗,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驾驭了生活,踏上了正轨。生活有时会欺骗我们,但我们很少悲伤。
闻鸡起舞与挑灯夜战,拖拉机与剃光头,冷水浴与卧谈会,走廊歌星与水房音乐家,北方的狼与小小小小鸟,曾经的我与盛开的她……美酒,苦酒,滴滴入肠,化作的不光是眼泪……悲剧,喜剧,闹剧,时时刻刻都在上演,又不断重复。变的,是一批又一批的学子,不变的,是我们流淌而过的青春……
读韩寒的《三重门》,是在国外的图书馆,皮沙发,冻人的冷气,一口气看完。对于我这阅历更加丰富的中年人,书的内容稍有平淡,但还是折服于他孩童般的清澈。韩连中学都没有念完,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是成功的,有人甚至说他在中国文坛的影响力,超过了整个中国作家协会。对此,我深表认同,原因之一是我曾拜读过作协官员的某些大作,无不标榜自己获奖无数,周游列国,载誉而归,而真正书的内容,让人无论如何读不到第十页,对生活的扭曲和粉饰,连中学生都骗不了,难怪天天急着往小学生堆里钻,往外国人堆里跑。书架的同一层,角落里,摆放着郭敬明的风花雪月图文并茂,硬着头皮读了几本后,只有一个念头:继续你的45度风花雪月吧,你写的东西我不会再碰!
轻轻地我走了,正如我轻轻地来,我轻轻地招手,作别焕然一新与宽敞气派。
出校门,出租车,中原西路换了名字,路宽了,车多了,但是全然不见一人合抱,冠荫整个人行道和自行车道,树枝伸进三楼宿舍的的斑驳梧桐,取代他们的,明显是新栽的小树比拇指粗不了多少,还有些无精打彩。我知道,这也是我们城市发展的小小代价,而这代价是我们欣然接受的,还是得不接受的,另当别论。一路向东,宽阔在延续,好在雪松还在,剑兰依旧,枝条在午后充足的阳光下,闪闪发光……
此刻,眼里是湿润的。
歌声扰乱了时空:“如果有一天,我老无所依,请把我留在,留在在这春光里……”
作者简介:刘贲,黑龙江人,我校材料系8981班校友,2009年定居新加坡,2010年回国探亲时查出患上白血病,2011年5月去世。他去世前特意回了趟母校,遂写此文,表达对母校、老师和同学的怀念之情。